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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霓虹燈

歡迎光臨Asahi Radio,很抱歉我跟任何實體的廣播電台都沒有關系,純粹只是因為個人很愛碎碎念啦。

這個BLOG主要承載我的日記、隨想與各種突發性的感動等等,如果跟我一樣喜歡沈溺在過於喧囂的孤獨中,那就一起來跳舞吧。

2004年11月2日 星期二

嘎、喀、嘎

他們在我的脖子上插入管子,說這樣我才能呼吸。
我感到疼痛、不習慣,老是伸手想撥開,卻總被嚴厲地恫嚇。
我想開口問他們何時可把這鬼東西拿掉,卻只發出嘎嘎的聲響。
嘎、喀、嘎,我成了個卡住的抽水機。

老妻憂心忡忡地望著我,兩隻手蒼白無力地交握著,她很憂慮吧,這個小女孩。來呀,把妳的手給我,我還在這裡呀,而且我也需要妳的安慰呀。我很想這樣告訴她,可是我只能繼續發出嘎、喀、嘎的聲響,像個卡住的抽水機一樣。
我緩緩向她那邊移動,朝著她慢慢伸出手,可是她只是站起來慌張地說:『你不要亂動啦!快躺下休息啦,要什麼我拿給你嘛!』
我只是要妳握住我的手...可是我只能發出挫敗的嘎、喀、嘎,還有咻咻聲...我什麼也說不出來。

老王跟小陳來的時候也一樣,我很高興地想笑著招呼他們,可是那該死的管子撕扯著我的皮膚,我痛得根本無法開口。我瞪大雙眼努力想擠出笑容,下巴卻僵住了成為一個殘缺破碎的表情。
他們兩個沒有像以前一樣走過來搭著我的肩膀談笑,反而遠遠地站在病床床尾面色凝重的跟老妻說話。老妻背對著我緩緩把右手移到身體前面,大約是做了什麼表示我很嚴重的手勢動作,因為那兩人的表情立刻沉重了幾斤不只。
我沒事啊,你們不要聽她窮緊張亂講話!我腦子裡湧出許多話語直朝著嘴奔來──嘎喀嘎嘶,我滿腔的話全都變成怪聲從脖子插了管子的地方散出去,老王跟小陳擔心地互看了一眼,老妻匆匆瞥了一眼我的脖子,提高了聲調繼續嘮叨『...我有請他們護士來抽痰啦,可是叫好久了都還沒來...我不會,而且也不敢弄啊......』「她們大概現在在巡房比較慢啦,不然我們再幫妳叫叫看...」他們三個人越走越遠,也越講越小聲,我被留在病床上,瞪著前方那片圍起來的淡橘色布簾,有沒有人說過,這片布簾很醜呢?

護士離開後我的脖子不再發出嘎嘎喀喀的聲音,現在是咻咻嘶嘶,我聽著這樣的聲音,怎麼樣也無法習慣。這是我的身體嗎?這個脖子、肚子跟手臂都插著管子的身體?每次老妻、兒子們跟醫生護士談到我的時候,我總覺得陌生。他們數落著我的胃、我的肺、我的膽、我的肝,還有...壞東西,好像那是放在案頭上一副剁好了的豬肚腸跟一塊塊片好了的肉...。

孩子們來了,台北的老大、嘉義的老三還有台中的老二都到了。大媳婦微笑著喊爸、媽,手卻輕輕地掌住了孫子的肩膀;二媳婦要上晚班所以沒到,老二的孩子含著下唇靠在他爸身邊,一邊扯著他爸的褲子一邊盯著我看,我想叫他來呀,來讓阿公好好看看你,可是他眼裡那種撒嬌的神色不見了,所以我們只能無言對望。小兒子夫婦站在最旁邊殷勤地探問著妻,妻跟女兒異常熟練地交代著我的情形,而眾人認真嚴肅諦聽著,她們越講越起勁,聲音裡甚至還有幾分開朗。可是,沒人走到我身邊,好好的看看我,跟我說話...你們在怕我嗎?我是你們的阿爸啊。我是你們的阿公啊。
突然,小孫子吵鬧起來,媳婦邊哄著他一邊走出了病房,邊走還不忘陪笑著說『大概是要上廁所,我帶他去一下』;老妻好像突然想到了一樣趕緊說道『你們開了這麼久的車來也餓了吧?快到附近去吃飯去。』大兒子問『媽,妳要不要一起去吃?』老妻正想說什麼,女兒便開口了『也好啊,媽妳這幾天都沒好好吃東西,跟他們去吃好了,我在這裡陪爸。』妻有點不安的看著我,嘴裡囁嚅著『這樣喔...好吧...』於是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往門口走去,我張大了眼睛看著他們往外走,老二的孩子轉過頭來剛好跟我四目相對,立刻又一溜煙地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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