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婚妻的漫長等待》觀後雜感

昨天去看了《未婚妻的漫長等待》Un long dimanche de fiancailles(A Very Long Engagement)。

這部電影由《愛蜜莉的異想世界》Le Fabuleux Destin D’Amelie Poulain(Amelie from Montmartre)原班人馬演出，一樣有著奇想的味道，但卻多了幾分濃郁的哀傷。

故事從五個要被押解到最險惡前線的死囚講起，他們之中有木匠，有農夫，有工人，有小偷，還有一個沒滿20歲的年輕小子，他們來自不一樣的地區，有著不一樣的背景，卻都是厭倦了戰爭的絕望平民。

他們，全都因為自殘罪被判死刑。

一開始，兵丁們沉默地在寒冷的雨中歇在壕溝裡看著這些死囚排成一列向前行進。死囚們表情木然，手纏繃帶，衣裳溼透，靴子泥濘；只有旁白的女聲如數家珍地介紹著他們的出生與背景，而我的眼淚，就從這裡開始淒側地流下...。

馬涅克，裡頭最年輕的死囚，仍然有張孩子般的臉龐，他在入伍前非常勇敢，有個美麗的未婚妻；兩人第一次同床共枕的早晨裡，他把手放在瑪蒂德的胸部上，感覺到手裡握著一顆像小鳥般跳動著的心，兩人都輕輕地笑了。那天清晨灑在床榻跟這對戀人上的陽光，那樣美好、溫暖而寧靜，而我也望著那景色由衷地嘆了口氣...

然後，戰爭來了，馬涅克走了，瑪蒂德開始無盡地等待；她用一個又一個的徵兆來證明未婚夫會回來：只要發生這樣或那樣的事，馬涅克就會活著回來...

或許，她是在向自己，也向命運打賭...？

戰爭結束了，年輕的男子卻沒回來。愛顧瑪蒂德的叔父母不敢太明著說，但他們都認為馬涅克是不會回來了；他們試著開朗地勸瑪蒂德出去走走，去認識些別的人吧...雖然她的右腳因為早年的小兒麻痺症而顯得微跛，但他們相信美麗的瑪蒂德必能找到另一個幸福的歸宿。
可是，他們不知道，瑪蒂德的幸福，就像夏日庭園裡池塘邊的光暈一樣，只能在馬涅克身上顯現。

有一天，某個醫院裡的一個病患想見瑪蒂德，於是她跟叔父一起到了醫院(也許是療養院...有點忘了)。老兵告訴她，當年馬涅克被判處死刑，跟其他四個死囚一起被押送到最危險的三不管地帶，他們跟許多英勇的法國戰士一樣，都埋骨在那塊地了...。老兵拿出死囚們遺留下來的東西，有短信、有家書、有懷錶，還有一塊刻著營地名稱的木牌。

回程的路上瑪蒂德睜著大大的眼睛，眼淚溢滿了眼眶，卻不發一語。她回家，吹著低音大喇叭，聆聽著她認為最絕望的樂音；楞楞地坐在床上，望著老兵轉交的幾個死囚的遺物，開始暗自祈願...想不到所期望的徵兆竟應驗了，於是她開始四處打聽當年的事件。她登報、申請調閱軍方檔案、聘請私家偵探、到處拜訪知道或聽說過那事件的人們；郵差送來一封又一封的信，她拜訪一個又一個知道當年情況的人。她從字裡行間跟人們的談話中慢慢拼湊出當年事件的始末與發展，巨細靡遺，抽絲剝繭，縱使希望有時渺茫，但她越來越相信馬涅克仍然活著......

MMM，馬涅克愛瑪蒂德，瑪蒂德愛馬涅克──馬涅克在鐘樓、海岸跟樹幹銘刻下他們之間的深情密語，瑪蒂德用金錢、時間與精力鏤刻出對愛情的強大信念。人們喃喃告誡她這樣會散盡家財，但她斬釘截鐵地說道：『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至終，她終於得到了答案......
為什麼，瑪蒂德如此執著？為什麼她願意付出這麼多來換取答案？除了"對愛情的忠貞"之外，我相信有其他的原因。事實上，我想問的是，為什麼她總用『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來終結他人，甚至自己的疑惑？

或許這是因為屢屢走過鬼門關的她，對生命的無常有太深刻的感觸，因而更加重視"當下"吧。在我看來，也許正因為死亡曾經輕吻她的眉梢與頸項，因此她深切體會到：持守著終究無法隨之故去的身外之財，乃至於一般所重視的價值觀念，以及其他形而上的思想禁錮...根本沒有意義啊。

當我們故去，在靈魂脫體飄邈無定的時刻中，一切曾經的物慾執著想必將失去原初對我們可能有的意義，而此時唯一能夠稍微寬慰心懷的，或許竟只有"至少我曾這樣活過"的感覺與經歷吧...甚至，正因為人終究有一天會死，而死後是否有來生對大多數的人而言尚在未定之數，所以才希望自己的每一天都能活得很有意義。如果我們擁有千年不朽的生命，那每天或許終將為巨大的無聊與乏味充滿，而對於任何事物我們也將不再有任何的好奇之心與欣賞眼光，因此體認到生之有涯以及人之有限的人，才能真正珍惜當下，並勇於體驗、挑戰自己的每一天...
而瑪蒂德，正因為見識過生命的脆弱與無常，因此選擇了"去做當下自己想做的事，無論結果如何"；而且，在堅毅的臉龐後面，也藏匿著一個寧願相信夢想，懷抱希望的小女孩，一個不想再輕易讓親愛的人就此離去的小女孩...是故她必須如此，必須用近乎愚癡的方式，去尋覓，去挖掘，不到最終答案水落石出不肯罷休...因為，她不願意就這樣接受"命運的安排"，她已經受夠"認命"了。

夢工廠出品的動畫電影《埃及王子》中，有句歌詞是這樣寫的：There will be miracle, when you believe...。電影跟小說中的人物，往往因為執著於信念而終究造就了奇蹟；也許真實的人生中，有些時候即使我們"相信"，奇蹟仍未必會發生，但我寧願相信，只要當我們還擁有信念，我們或許也就擁有了不敗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