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我們奔馳在秋夜的月下。
依舊是老黑,仍然是那條路、那家店、以及熟悉的那個人,突然間我們好似跌進三個月以前的台南。彷彿大家並沒有畢業,也未曾分離;好像隨時在轉角就會撲出一個熱切的笑顏,親熱地招呼之餘不忘怨嘆一下專題的難搞與畢業考的匪夷所思,然後突然便積極的提議著要去哪裡吃喝玩樂──啊管它的先放鬆心情最重要啦;什麼不要吃安平的豆花啦那個太甜人又多;去椿之味嘛;要不在那間店子會合好了,那個誰誰誰五分鐘就到──
是這樣的日子哪,我們在台南的曾經。
那樣簡單的日子與平凡的時刻,好像永遠不會終止似的日復一日的重複著,太過平實結果我們都以為會就這樣一直下去,卻忘記時間跟習慣不一樣。
習慣一如香水,即使已經淡化卻仍然似有若無地飄蕩在空氣裡記憶中;但,時間啊,會終止。
她前一秒靜坐著跟你談笑,突然間好像被無形雷電擊中一樣,拿起手機嚴肅地按鍵幾下,抬起眼睛來雖然仍有笑意但那眼神清清楚楚告訴你她得走了,一刻也不能延遲,不能為你稍作停留,因為已經定下了時間哪,對不起噢。然後昂首而去,留下你還傻在原地不能置信地張著嘴,裡頭說到一半正得意的話出不來也吞不下去,你就這樣突然被沉默噎住了,不能言語。
就算鼻子裡頭依舊充塞著的是她的味道,可是"時間"已經遠走的這件事卻貨真價實、斬釘截鐵的橫在那邊,逼的你不得不承認接受這個事實。像是秋日的和風突然混入了保麗龍膠,還是鮮明的,但一切業已凝固:無論聲音味道表情顏色情緒感覺全都封存在這片寧靜裡,毫無生氣地漂浮著,就算用指尖去撩撥它們也不會因之動搖變化,頂多就是晃動兩下罷了。
於是你才知道「時間」真的走了,她唯一留給你的紀念品,就是「記憶」。
關於記憶我們還有什麼可言說的呢?可述說的太多而能掌握的太少,歷史在真實與期望的角力間漸漸成長,最後長成我們不認得的樣子,陌生而熟悉地喚起我們的淚與笑;我們的腦細胞漸漸風化稀微,無法再想起原初的熱切與堅持…所以還是走進校園裡平靜地點起金剛棒吧──長大了的仙女棒,能夠連接童稚的情感更提昇遊玩的興致,所謂老少咸宜烤肉夜遊必備良品──怒氣奔騰的焰光四射飛逝,照亮校園中所有陰暗的角落更驅盡時間留下的任何氣息;然而隱約間我們瞥見過往的魅影埋伏在角落中柱子後樓梯間迴廊裡,他們笑著走著談著舞著,目中無人似地迎向前方。
他們知道自己正走向未來──也就是我們所處的現在嗎?我們當中有誰會在微笑著的時刻裡預見自己總有一天會回到這裡尋覓已經不再的笑語呢?曲終人散而人去樓空,被遺留下來的又豈只是空寂的黃鶴樓而已。
我們行進著,無言。金剛棒不知何時靜靜地熄滅了。原本挺直的鐵絲因為高熱早已彎曲下垂,如同背負了什麼無法言喻的重擔;層層裹覆在鐵絲上的火藥也不復完整,光芒綻放完畢剩下的只是黑色的炭渣,一顆顆流淚似的直往下掉。回首前塵,那些渣滓沿著我們漫步的行跡灑曳在地上,映著月光遠遠看著竟有些像依依不捨的淚痕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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